黄丽霞

贵州城市职业学院 贵州贵阳 550025

一、贵州三都水族、水书基本概况

水族，中国五十六个民族之一的少数民族，有本民族语言和文字。1957年，国务院将位于贵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东南部的三都建立成三都水族自治县，此后，三都县是中国唯一的水族自治县。这里混杂世居的少数民族有水、苗、侗、布依等十多个，人口占据全县总人口的97.4%，其中水族人口占县总人口的67%，且全国63%以上的水族人口聚居于此，可见，三都县是水族人民群众经济社会文化中心和聚集地。三都县有着丰富且浓郁的水族风情和水族文化，比如说水族马尾绣被称作“中国刺绣艺术的活化石 ”，水族端节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之一，水族卯节是古老的东方情人节，还有水族铜鼓舞、斗角舞等等，其中彰显水族民间（习俗）文化之粹的水书，更是被誉为“世界象形文字的活化石”。

水书，水族文字，水族语言称其为“泐睢”，是一种形态类似于甲骨文和金文的古老文字符号，是三都水族自治县的一张亮丽名片，更是中国乃至世界民族文化宝库中一份珍贵的遗产。它记载着水族人民在社会生活实践中创造出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成果，兼容了水族哲学思想、天文地理、语言文字、文学艺术、民风习俗等生产生活的各个层面，堪称水族的“百科全书”。2002年水书被国家档案局、中央档案馆列入首批“中国档案文献遗产名录”，作为重点民族古籍进行收藏；2006年水书习俗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因此，水书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与艺术价值。[1]

二、贵州三都水族水书的艺术价值

水书，作为水族社会中所独特的民族文化现象，它解读着水族沧桑苦涩的历史，反映着水家人的生存状态。发展至今，水书不仅仅只是具备最初的记载民风习俗的功能，而且转型成了雅俗共赏的艺术品，其奇思妙想的构图、古灵精怪的夸张造型和深层次的文化内涵，都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水书的艺术价值主要体现在文化价值和美学价值两个方面。

（一）文化价值

时易世变，古今异俗。水族经历了几千年的发展，许多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甚至是烟消云散。但是，水族的民族文化艺术遗产却流传至今，它们是水族历史的见证，后人可从这些遗产中感知、认识到他们祖先的思维方式和生产、生活方式。水书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在水族历史发展中便承担起了这种文化传播和文化认知的功能。

在水族地区，懂水书的人被尊称为“水书先生”，水书先生依据自身的民族意识、思想情感、审美情趣创造和书写水书文字，并通过世代相续、口传心授等传承方式使其成了世界级的活态文化遗产。从一个个、一幅幅水书当中，我们可以追溯水族社会的历史故事，领略水族生活的风土人情，洞察水族人民的思想情感。水书“俗”得自然，因为它映射出水族人民的纯真率性、水族村落的千态万状；水书“俗”得大气，因为它展现出一种天马行空、旷达不羁的想象力；水书“俗”得真诚，因为它体现出水家人至诚至善、至甄至美的民族性格。这种“俗”还蕴含着善，水书总是寄托着水族人民的美好愿望，包括祈福、祝吉、驱灾、请愿等。水书以人为核心载体，映射出人的美感体验和美学理念——灵活飘逸的线条、寓意深刻的形象、蕴含历史和人文感的行文，都让世人深深着迷。

总之，水书蕴含着深厚的水族文化底蕴，反映着水族人真善美的情感诉求。水书先生们用墨笔酣畅自如地表达祈愿，憧憬未来，放逐梦想，即使是生活中的苦难，水族人也会以虚构的艺术手段和简朴的艺术形式来表达对幸福和欢乐的追求，充分体现了水族人民乐观向上的精神面貌。

（二）美学价值

水书是水族古老而神秘的文字，被认为是水族的“易经”。它不仅蕴藏着水族深厚的文化内涵，而且是一种具有丰富的情感内涵和灵动的形式美学的视觉艺术符号，即是信息和美学的完美契合。水书生动的形式美感、强烈的视觉审美，让人震撼。

1.造型特征

水书主要是以花卉草木、鸟兽鱼虫等大自然中的事物和一些图腾祥物如鱼等为书写主题，整体的书写格式是从右至左、从上往下，直行竖写，无标点符号，其字体结构类似于甲骨文、金文以及象形会意形式。在水族地区，水书不仅以口口相授、手抄誊写形式传承下来，而且依靠民间美术形式（刺绣、蜡染、陶瓷等）流传至今，它承载着一个民族和地域丰富的文明信息。

（1）主观性的形象化构图

水书先生的书写技巧并非专业，他们的书写形式就如乐师进行即兴表演一般，书其所想，顺其自然。水书寄予的是当地水书先生对美好生活的祈愿，所谓“图必有意，意必吉祥”，它崇尚的是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水书的造型手法无意间诠释了这样一个道理：有时在涉及人类情感深处的地方，科学和理论是无法触及和阐述的。他们按着自己的主观意图把事物的特征加以具体形象化，使其视觉感受更加直观。如图1：

图1 《春花秋实》

（2）灵活多变的表现手法

艺术的表现手法多种多样，比如夸张变形、象征拟人、抽象怪诞、意象具象等等。其中，夸张变形、象征寓意的表现手法是民间艺术普遍运用的造型手法。正如萧睿所言，“民间美术作品中往往把事物的特征加以夸大、变形，使其视觉感受更加直观，它不同于西方造型中标准比例的构型概念。”[2]由于水书是象形文字，水书先生在创造水书之时经常对物体本身进行弃取，弃掉或弱化细微末节、无关紧要的部分，提炼其重要的部位来表达事物的核心思想，如图2：

图2 《花好月圆》

水书《花好月圆》传达着一种信仰、理想或期盼，表达着一种灵性，其中水书“花”字就直接用类似花的图案表现出来，水书先生将自己的主观精神（感觉、经验、意志、观念）融入到水书作品的表现形式之中，用简练的艺术手法来构建理想的审美境界，从而体现出水书的夸张、寓意、抽象、意象型的艺术特征。同时，这种表现手法也表达了水书先生直观的情感：期盼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

（3）拙然生趣、纯朴古拙之美

水书以拙朴浑厚、生趣盎然的形式和真诚炽热的情感扣人心弦，这不仅在于其有着稚拙古朴之美的造型特征，还在于其表现出拙然生趣、简约大气的不拘一格风格，更在于水族人与生俱来的豁达乐观、朴实真诚的人格魅力。水书体现的“拙”，其实是一种情感的自然流露，它不仅追求画面中的简约、清逸、静谧的艺术境界，也追求画面率真、洒脱、奔放的艺术情调，使欣赏者畅游在水族人的艺术世界之中。

（4）动静相宜的生命精神

绘画、书法的艺术形式，是含生命、元气的形式。“艺术家往往倾向以‘形式’为艺术的基本，因为他们的使命是将生命表现于形式之中。”[3]众所周知，书法线条是书法作品的一种主要表现形式，我们从一幅作品中可以窥见其带有节奏感的活力和生命力，那便是笔墨线条所带来的松紧、轻重、缓急的节奏美感。由于水书先生不像专业书法家受过严格的书法训练，他们在构图造型、笔墨韵味方面，任凭水书先生的主观意识而挥洒自如，大胆创造。水书以充满力量感、立体感、节奏感的线条来表达生命精神，使其字体造型结构飞洒活泼、奔放跃动，展示一种慷锵有力、活泼旺盛的艺术生命力。如图3：

图3 《福星高照、龙凤呈祥》

上述是来自于著名水书学者潘朝霖教授亲笔的水书作品——《福星高照、龙凤呈祥》，这幅作品蕴含着强烈的生命力，每个字都彰显着十足的精、气、神。字幅结构简省，立意简单，笔画连绵，行云流水，潇洒飘逸，气韵生成，富有生动的节奏音乐感。同时，这幅水书作品体现了人民对生命的祈福，对美好生活的期望，给予人一种静谧而又激情四溢之感。

2.审美特征

水书以特有的造型符号和笔墨韵律，融入水族人对自然、社会、生命的思考，水书先生用笔墨、线条、形体等语言元素在墨纸上展现水家生活图影，反映水族人特有的思维方式、人格精神与性情志趣。在技法与审美上水书更具有朴实真诚的美学特征。因此，水书也因其“纯朴憨厚”的艺术形态相异于其他艺术类型的审美特征而独具一格。

（1）雅俗兼容之美

水书既具有原始古拙之美，又反映现代审美趣味。在我国的画论中有“含巧于拙，宁拙勿巧”的说法，水书书法艺术亦是如此。水书先生面对墨纸始终是以一颗赤子之心，坦诚的气度，用朴实的艺术语言抒发自己的那份真情实感，正体现了“雅俗共赏”的审美观。

通常而言，人们视民间（民俗）艺术为“俗”的艺术，登不上大雅之堂。其实并非如此，俗话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雅者见雅，俗者见俗。”雅俗是融合共生，良性互动的。尤其是如今，民间艺术逐步得到了国家、政府的重视，许多民间艺术（剪纸、刺绣、绘画等）都络绎不绝地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列入了国家重点保护项目，且陆陆续续走进了中小学、大学课堂和国际舞台，所谓的“雅”与“俗”得到了空前的交融，也正符合时代的呼唤——“雅俗共赏”。作为第一批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目录的水书，亦是如此，它用简练的艺术形式，以它朴实稚拙——“俗”的气息堂而皇之地登上了世界舞台。如今，水书专家正在申请水书的国际编码，同时，学者们纷纷奔赴国外向世人展示水书的文化艺术魅力，弘扬水书文化。

（2）形象丰富的寓意之美

在水族的社会生活中，水族人用水书来推算出丧葬、营建、出行、农事等社会活动的重要时节和日期，它是神圣不可亵渎的，因此，水族人民对水书持有一种敬畏之心。

水书的象形字结构有着丰富而又形象的寓意。比如水书《龙凤》，直接用抽象的龙和凤的图案活灵活现地展示出来。如图4：

图4 《龙凤》

《花开富贵》 《 祖国昌盛》《 天道酬勤》 《 故而好学》

以上四幅水书表达着人民的美好愿景，每个字都活灵活现地表达，寓意深刻，体现着水书先生的思想情感和审美趣味。

综上而言，水书是通过塑造静态的视觉形象来反映社会生活与表现艺术家思想情感，“它具有固定的创作方式，通过对其周围生存环境的体认，并反映出强烈的主体意识，以取象表意的方式来创构水书的审美意象，给予人一种身心愉悦和潜移默化的作用。”[4]

三、贵州三都水族的水书艺术价值的传承发展

在历史长河中，水书主要按照“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的规矩进行传承，这就造成了水书的面纱过于神秘，以及传承受阻。加之，随着水书先生相继去世，70%口口相传的水书内容也随之消失，据统计，全国水书先生由1000多名递减至300余人，且现今300余人的水书先生中大部分已年逾古稀。虽然随着现代文明的发展，如今已经打破了“传男不传女”的戒律，但是知晓、了解水书的人群依然非常有限。可见，水书的传承亟待可危。

所谓“笔墨当随时代”，在新的时期，我们应当使水书不仅只是专家学者的研究物和各种展馆的收藏专利，而是使其发展成为“雅俗共赏”的艺术，普及大众。

当今时代是一个彰显个性化的设计时代。国潮风、民族风风靡全球，如苗绣、马尾绣、侗绣等都成为当今时尚宠儿。作为世界级的文化符号——水书艺术，它的艺术审美价值不容小觑，其独特的图案美、形式美、寓意美、距离美，在现当代生活中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当今的一些水书文创艺术品，通过提取水书厚重的文化内涵元素、形象的图案寓意元素、灵动的生命精气神元素，赋予了现代设计新理念。如“黔韵水书”工作室出品的系列文创产品，以水书为主题，在借鉴水书原生态审美价值的基础上，用原创的IP字体、产品结构、包装设计对传统题材再设计进行文创产品衍生开发，打造了文具系列、生肖口罩系列、帆布包系列、团扇系列、手机壳系列、抱枕系列、生肖拼图系列等，希望通过更包容的文创生态，建立水书全产业链一体化平台，打造根植于水书文化基础上的非遗文创品牌，让更多的人了解水书，传播水书文化。如下图：出自于“黔韵水书”工作室的部分水书文创产品。

四、结语

在现代社会中，水书传承不仅仅局限于水族人民、水书先生和水书专家学者，它的传承发展需要更多的人去关注，去研究，去推动。水书的传承可以通过开展水书文化讲座来吸收非遗水书养分，通过体验水书书写技艺来感受水书书法艺术魅力，通过研学水书文创产品来普及水书文化，让水书进学校，进机构，进商场，进社区，使其不再是停留在纸张上的冰冷文字，而是成为我们的学习对象和生活中的实用性元素，共同推动具有经济、审美、文创、科学等方面价值的水书文化的传承和发展，为水族文化事业的繁荣和发展发挥积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