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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2-16 18:59 五色之邑 王三欣纪念文选  主页 > 年鉴 > 红色瑰宝史册 > 八一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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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淘沙:六将领设宴 我爷爷居首

 五色之翼 五色之翼 2022-02-08 15:51

王淘沙:六将领设宴 我爷爷居首

 

                       张   林   撰文

                       陶继新   播讲 

王淘沙:六将领设宴,我爷爷居首    陶继新播讲00:00/27:05

 

时光穿越到日本鬼子快被打趴下的1945年7月,河北省束鹿县杨家庄57岁的农民王瑞峰带上盘缠,收拾几件旧衣,背三升小米,顶炎炎烈日,挥汗如雨,望南逶迤而行。这是他此生第一次出远门,要往返1148华里去看儿子。如果迷路或走弯路,那就说不清路多远了,所以他带了两双布鞋。

 

王瑞峰留一绺山羊胡,两鬓斑白,脸方鼻阔,目光炯炯,高大挺拔。此行,他要穿过敌占区,前往河南清丰县探望他的儿子王三欣。王三欣是王家最小的儿子,他36岁得子,极为珍爱。请算命先生询问前程,算命先生说,你这娃娃的命是“海中金”,五行缺金,命不硬。王瑞峰虽然只上过几年私塾,但酷爱读书,是村里识文断字的秀才,想到儿子排行老三,便以“三鑫”名之。三鑫者,九金也。看谁还敢说俺们命不硬。

 

三鑫长到读书的年纪,认为鑫字笔画太多,自作主张改鑫为欣。

 

王瑞峰种田为生,素来不问政治,日寇侵华,让他的民族意识觉醒,成为抗日积极分子。1939年,因家乡遭洪灾绝收,不到15岁的三欣执意要投奔八路,他与老妻洒泪相送,叮嘱儿子杀敌报国,也要处处小心,毕竟子弹不长眼睛。

 

三欣从军后,因家教尚好,又读过四年书,颇受重用,16岁就参加百团大战,成为见习参谋。后在1942年粉碎日军“铁壁合围”战斗中负伤。1944年6月,20岁成为冀鲁豫军区司令部作战参谋。

 

1945年时的作战参谋王三欣

 



 

 清丰县单拐村

 

王瑞峰夫妇数年间只收到过儿子一封信,颇为挂念。1945年春季,王家连续收到儿子三封来信,说是在冀鲁豫军区司令部工作,急欲得知家中情况。

王三欣参军后一直在冀南军区效力,抗战后期,可能因司令员陈再道去延安时间较久,冀南军区和冀鲁豫军区合署办公,他的办公地点改为河南省清丰县单拐村陈家祠堂。

王瑞峰每次收到儿子的信都是马上回复,但儿子却没能收到家书:“请大人见信速复,以释儿心中忧闷”。王瑞峰心内焦急,恨不能马上前去探视儿子。但友人告诉他,沿途敌人活跃,路途危险,不能前往。

 

到了夏天,友人来访,称沿途敌人据点已经全部撤除。王瑞峰立刻备好行囊,约友人一起前往冀鲁豫军区司令部所在地。虽然此行对于57岁的老爷子来说颇为艰难,可是想到能见到日思夜想的儿子,浑身是劲。他膝下三子一女,大儿子不太成器,二儿子在北戴河当警察,但病死了。现在只有这个三儿子承载着家族的全部寄托。老爷子还备了笔墨纸砚,要把寻儿的经过写成《南行笔记》。

 

他们于1945年7月26日出发,晓行夜伏,顶风冒雨,以平均每天80里的速度赶路,睡觉前挑灯书写沿途见闻。有一晚,他们迷路了,摸到一片瓜地,问看瓜老头,哪儿有旅店,老头说,再走12里有一家。友人一听悲从中来:“闻之涕然泪下,云身疲力尽,寸步难行了”,请求就在瓜棚外过夜。老头心软,当下答应,还给他们煮了两个小北瓜垫垫饥肠。王老爷子与同伴在看瓜的窝棚外望着天上的星星躺了一夜。早上起来,一身露水。

 

直走七天,8月1日,他们终于走进了军区司令部所在地清丰县单拐村,见一干部问路,遂引到一院落,以茶款待,然后电话通知王三欣。三欣赶到,代负双囊,移至司令部驻地陈家祠堂。科长赵晓舟迎驾,安排食宿,并派勤务兵殷勤招待。晚上,三欣与父畅谈,一诉思念之苦。

 

 

 

第二天清早,见到儿子的王老爷子心情大好,黎明即起散步,“趁着习习的晓风,深树的啼鸟,邻村的号令几似乱蛙齐鸣,大有洋洋乎盈耳哉之概也。踽步盘桓,由操场而转上歌台,瞬息间残星已杳,曙色灼然矣。”

 

王老爷子形容我军各连队的起床号似“乱蛙齐鸣”,可谓别开生面,比喻新奇。只读过几年私塾的老农能写出这样的文字,让今日大学的文科生只有汗颜的份了。说了可能吓您一跳,王老爷子自修甚好,文名远播,与郭沫若、吴作人多有交往,郭沫若称他为“农民诗人”。

王老爷子还记下了村中30多个日军俘虏在外放风的情景。看来冀鲁豫军区打鬼子真不含糊。

 

1943年,打扮成敌后武工队模样的赵晓舟(后排右二)与王三欣(前排左一)等人在邱县聂楼

 

8月3日,作战科赵科长设宴,王老爷子乘酒兴谈及阳谷战役消灭日伪军2000余人的胜利,大家拍手然称快,请老爷子写诗助兴。

其一为《冀鲁豫军区道中》:

 

苦负行囊累不禁,军区总部几时临。

三升碎灿朝炊粥,一领残绨夜作衿。

聊解奇愁惟远眺,每乘逸兴便狂吟。

冀南大路遥千里,据点全无且放心。

 

碎灿是指碎米,也可能指老爷子带的小米。残绨指随身所带粗布织的垫子或褥子,用于露宿时铺盖。

 

其二为《日寇的穷途》:

日相东条已下场,小矶性锐欲流芳。

今年偏赶丰收了,万吨铁馒得饱尝。

 

东条是指战犯东条英机,其时已经下台,继任者小矶国昭企图扭转败局是白日做梦,中美苏三国的千万吨的炮弹、炸弹会让他们尝尽苦头。

 

8月4日,三欣陪老爷子闲坐,勤务兵报告,政治部主任朱光恭候老大人并携诗稿驾临一叙。“即刻谒见伊,握手相慰,数百里路何等辛苦。继而索阅诗册,且评且赞。听其吟哦,口气流利异常。”

 

不能不佩服王老爷子感觉敏锐,眼前的朱光可不是凡人。他诗文俱佳,能两手同时执笔写字,又是南昌起义的老红军,起义军的红领巾就是他设计的。他还为中华苏维埃政府设计了纸币图案。他被张国焘逮捕,带着手铐随四方面军长征,如果不是能绘地图、写传单,张国焘早把他杀了。毛泽东专门为他写过题词:到南方去,同原在南方工作的同志团结在一起,将南方工作做好,这是我的希望。朱光同志。

 

 

而朱光呢,却敢抢毛泽东的书,还敢“斗嘴”。1937年,一青年作家在战火中捡到了《莎士比亚》《李尔王》《奥赛德》《仲夏夜之梦》四本书,以及《石索》《三希堂》等两卷残帖。朱光带作家面见毛泽东,作家一激动,把这些宝贝全部送给了毛泽东。心花怒放的毛泽东谢过作家,正准备将这些宝贝“收入囊中”时,朱光却一把将那四本珍贵的剧本夺走,并对主席说道:“见面分一半!”

 

“怎么剧本就应该归你了?”毛泽东说:“莎士比亚是一代喜剧大师,马克思最喜欢读他的书。现在我是马克思的党徒,今天莎士比亚作品的归属权,怎能与你朱光善罢甘休?”

 

朱光说:“我乃南国社元老,有权决定剧本的归属权。”

看朱光这么喜欢,毛泽东也只能割爱。

毛泽东曾对人说:“我和朱光可是相尚以道、文气相投啊!”

1938年,朱光与余修在延安结婚,毛泽东亲自担任证婚人,他对余修说:“小余,你要好好管管朱光,要是他再跟我抢书,就是你没管好哦!”

 

知道了朱光的身世,也就知道王瑞峰老爷子以诗会友的愉快心情。

 

前排左六为朱光

 

后排右一为朱光

 

8月5日,王瑞峰准备返里,当作战参谋的儿子王三欣为其画出返回路线,极其详细。俄而,勤务兵报告,宋任穷司令员设宴,请大人前往。到了宋司令处,只见副司令杨勇、王宏坤,参谋长曹里怀,副政委苏振华,政治部主任朱光在坐。众人推王老爷子坐在首席,举杯共饮,席间一面称赞老爷子的诗好,一面问及一路前来的敌情。老爷子也听到了国际新闻,中、美、英三国已发表《波茨坦公告》,促令日本无条件投降,中国军队全面反攻,日寇灭亡已在旦夕。

 

宋任穷

 

杨勇

 

王宏坤


苏振华

 

曹里怀(右)

 

朱光


八一之子    (乔杨八岁拓制   天下口碑点睛导读)

 

宴请王老爷子的六人中,宋任穷、杨勇、王宏坤、苏振华是开国上将,曹里怀为中将、朱光身为军级干部,没有参加授衔,却当了广州的市长。

 

六个将领请一老农吃饭,一是为老爷子往返千里探望儿子的舐犊之情而感动,这帮军人个个都没能在家尽孝,心中深藏内疚,借机想抒发一下孝敬之心。二是当年官兵一致传统还颇为真诚,等级还没有森严,长官尚不会摆谱,下级凭战功论赏,溜须拍马没用。三是老爷子诗文俱佳,引发将军们的钦佩,想一睹尊容;四是王三欣这个作战参谋当得称职,深得上级器重。


临走,河南人赵晓舟背上河北人王瑞峰的背囊送出二里之遥,才依依惜别。为了共同的抗日目标,他们互为知己。

这些事被王老爷子一一记入《南行笔记》,成为后人津津乐道的一段佳话。

 

在此想给大家普及一下军史,晋冀鲁豫军区与冀鲁豫军区虽说只有一家之差,内涵却完全不同。晋冀鲁豫军区是抗战胜利后的1945年8月20日成立的,统辖原来的太行军区、太岳军区、冀南军区、冀鲁豫军区四个军区,由原太行军区的刘伯承任司令员,邓小平任政委。也就是说,晋冀鲁豫军区是以八路军129师为骨架组建的,总兵力近三十万,这支武装力量是中原野战军的老底子。

宋任穷在晋冀鲁豫军区担任政治部副主任。宋家的另一个名人,是他1947年出生的二女儿宋彬彬。文革中宋彬彬在天安门上给毛主席献红卫兵袖章,毛泽东问完她的姓名后说了一句“要武嘛”。从此,宋要武红透了半边天,成为当年家喻户晓的人物。

 

话分两处,却说王瑞峰返家途中,见南宫城内街道上悬有日寇无条件投降捷报,大喜,提笔作诗曰:

 

阅竟新闻喜欲狂,因贪致溃寇心伤。

将侬八载沉冤泄,今夕多餐饼一张。

 

8月17日,王老爷子归家后,赋诗一首,寄冀鲁豫军区司令员宋任穷,并呈杨勇、王宏坤、苏振华、朱光、曹里怀以致谢:

 

敬寄函呈宋任穷,回思饯我宴从丰。

大家笑饮咸称庆,残寇投降不剪蒙。

锻炼勤劳因气锐,谋来幸福见心同。

多缘众伟忱相祝,一路平安到冀中。

 

王老爷子的诗歌,没有奢华瑰丽的色彩,没有夸张奇崛的想象,但充满了质朴的真诚,对仗工整,古风森然,更有突如其来的幽默和意料之外的闲笔,如“今夕多餐饼一张”,令人莞尔,高妙入神。

 

 

 

战争年代,王三欣因抗战有功,立小功两次,受奖无数,参加过“人民功臣大会”。解放战争开始后,王三欣随部队参加大小战役、战斗数十次,其中大的战役有鲁西南战役、千里跃进大别山、淮海战役、渡江战役、成都战役,1948年任我师之前身中野二纵六旅作战科科长,六旅改为29师后,仍担任作战科科长。1950年初,调87团任团参谋长,在四川内江参加剿匪作战。

 

 后排正中为王三欣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参谋长王三欣救了后来当了师长的王立正一条命。当时我师在四川内江剿匪。所谓匪,其实就是国民党败兵组织的游击队,他们比一般的土匪战斗力强大多了。一天,时任87团特务连连长的王立正搜山时遭土匪袭击,因地形不利,敌情不清,短暂交火后王立正下令撤退,然后失急慌忙地找团长、政委和参谋长报告敌情。不料想,军长杜义德正在团部视察,王立正发现时想不说已经晚了,只好如实报告。

 

前排深色军装者为杜义德

 

杜义德一听大怒:“混账东西,你敢给我打败仗,我枪毙了你!”

毫无思想准备的团长、政委一听就傻了,连队也没多大损失,王立正有错也不至于枪毙吧。

王立正也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杜义德的警卫员一看没人执行首长的命令,唰地一下把盒子枪掏出来了。

千钧一发间,王三欣急中生智,使劲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你他妈的还不快滚!”

王立正这才回过神来,扭头跑了。

 

一个说“枪毙”,一个说“快滚”,都在瞬间发生,这刀下留人的机智,非王三欣莫属。王三欣给杜义德当过作战科副科长,军长对他颇有好感,彼此相熟,他知道军长说的是气话,所以立刻随机应变,化险为夷。

杜义德看王立正跑了,叹口气,不再追究。坚决执行命令的警卫员也把枪塞了回去。

 

20世纪70年代,王三欣的儿子王淘沙在87团当上排长后,感觉时任师长王立正看到他时眼里总有一种特殊的温情。王师长经常叫这个21岁的小排长去家里吃饺子、吃包子,把王淘沙搞得诚惶诚恐。多年后他听于金岭副政委讲了这个故事,才明白缘由。

 

1950年10月,当年作战科赵晓舟科长已是十军副参谋长了。军中参谋们自嘲,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现在老科长和几个部下屁股后面都带“长”了,少不了春风得意,八面威风。于是和妻子一起做大媒,想介绍王三欣认识一下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兵吴鸣珂。可是,赵晓舟在沪州,王三欣在内江,吴鸣珂是自贡警备司令部政工科的书记,三人想凑一块颇为不易。也巧,师部通知王三欣到沪州开会,赵晓舟急忙帮吴鸣珂请假,让英俊的参谋长与女书记官见了一面。

 

解放军第十军领导班子。右一为赵晓舟

 

赵晓舟与妻子。照片背面赵晓舟手书:敬献给战斗在前线的鸣珂、三欣同志留念。方芬、晓舟敬赠。1951.4.20于祖国。 此照片1951年10月14日在朝鲜收到

 

古人说,爱情不仅会占据开旷坦阔的襟怀,有时也能闯入壁垒森严的心灵,而长时间处于危险境地的军人更渴望异性的温暖。王三欣和吴鸣珂一见钟情。王三欣从泸州返回内江,连夜修书一封,表达了对吴鸣珂的爱意。同时也坦陈了可能入朝参战,随时可能牺牲的危险。没料到,吴鸣珂不仅立即回信同意建立恋爱关系,还说要争取调到87团,与王三欣一同参战。几十年后吴鸣珂说,那是一种相见恨晚、可以托付终身的感觉。这种感觉随着她对王三欣的了解日益加深。

 

很快,29师接到了入朝参战的命令,部队先到河北内丘集中。吴鸣珂几经努力被批准随29师入朝参战。可是,当时部队在北上的途中,而王三欣则带小分队前往安东打前站。赵晓舟急调自己的吉普车将吴鸣珂送到重庆,然后乘船过三峡到武汉,再坐火车赶到内丘与大部队会合,未几,三欣返回,两人内丘再次相逢,他们爱情炽烈,立刻“火线”结婚,为猛士唱大风的大军添一抹浪漫的红霞。

 

 

 

王瑞峰老爷子再次赶到内丘为儿子、儿媳送行。此时他63岁,须眉皆白,是县人民政府的委员、文史馆馆员,县抗美援朝分会的副主任,每月公家发给少许俸禄。

 

29师入朝后投入了第五次战役。这次战役志愿军集结约60万人,为挫败美军从我侧后登陆配合正面进攻的企图,我军在"三八线"南北一带进行的一次大规模反击战。王三欣随87团担负突破三八线任务,过汉江入朝鲜南部作战。吴鸣珂被调入师后勤处政工科工作。这期间,王三欣眼部负伤,吴鸣珂三次遇险,其中一次她刚出山洞,敌机将山洞炸塌,里面的几个女兵全部遇难。

 

19516月的一个夜晚,吴鸣珂正随队行军,黑暗中迎面过来一支队伍,也许是心灵的感应吧,她竟然认出了队伍中的王三欣,但队伍行军甚急,他们只是匆匆打个招呼,甚至来不及拉一下手,问一声你好吗,就擦肩而去。

 

但是,错过了踪影,不会错过温情。

第二天,王三欣派警卫员给吴鸣珂送来一封信,里面是一首词《长相思·赠鸣珂》:

 

朝思卿,暮思卿,

何日释此相思情,

上天诉由衷。

 

来匆匆,去匆匆,

夜行相遇似东风,

欲语已无踪。

 

这是战士的爱情,久别的思念换来的是偶遇的惊鸿一瞥,然而使命在身,纵然万千恩爱也只能深埋心底。

 

 

吴鸣珂有醉心于古诗词的浪漫,也有举案齐眉的妩媚与温存,她心意难平,想与夫君唱和,但生怕自己的词配不上夫君的才情,一直不敢出手。

 

 

 

29师打上甘岭时,王三欣没有参加。因中共高层谋划军队现代化大局,他被从朝鲜调回国送南京军事科学院基本系学习。以优等生成绩毕业后,又在战史研究室攻读研究生。六年后分配到战史研究室任教员。1964年授上校军衔。1969年调北京参与筹建军政大学。1975年50岁时,当选第四届全国人大代表,担任军政大学军事系副主任兼第一教研室主任(副军)。1983年任军事学院训练部副部长兼副教育长(正军)。1985年任国防大学科学研究部副部长。

 

王三欣(右)军事学院毕业照 

 

王三欣是我军培养第一代战役、战史研究专家,是身带战伤、有一线作战经验的知名学者。他理论扎实,学术严谨,工作勤奋,是有名的“拼命三郎”。更可贵的是他保持了中国传统史家秉笔直书的硬骨头精神,坚持真理,刚正不阿。

“坚持真理,刚正不阿”这八个字,写起来容易,做到实难。有时候可能要搭上身家性命。王三欣就差点因此被驱逐。

 “文革”中,四野出身的军政大学政委、临时党委第二书记张秀川要求把井冈山朱毛会师改写成“毛林”会师。王三欣就是不听这个“政治挂帅”的领导命令,不同意“歪”写历史。林彪当时只是朱老总手下的一个连长,这样写,后人要戳我们的脊梁呢!

 

如此这般,得罪了直接领导,张秀川以“干部交流”为名,要将王三欣“踢”出军大,限期一个月带家属离京,甚至把吴鸣珂的档案都发往了武汉。不久,副统帅自我爆炸,王三欣没走成。

 

 

从上军校到搞军事理论,三十几年间,最让人感慨的是“文革”期间的遭遇。吴鸣珂因为出身不好,成为挨整对象,几次被隔离,不停地写检查;而王三欣因为根红苗正,被弄到材料组,帮助张震校长写检讨。在写“检讨”的日日夜夜里,他对张震由陌生到熟悉,由不甚了解到建立友谊,成为忘年交,此后他们的友情长达二十年。文革后期,张震被下放到武汉一家工厂劳动,王三欣去湖北出差专门跑去工厂看望老领导。张震看到他,叫道:“王三欣,你好大的胆子,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敢来看我!”张震这句话,既有他乡遇故知的惊喜,又是对王三欣人品的褒奖。

 

 

 

三十几年间,最让人欣慰的是王三欣的三个孩子王浣沙、王淘沙、王溪沙的出生,还有大女儿和儿子参军入伍,小女儿学业有成。特别是王淘沙参军来到了爸爸的老部队87团(168团)一营,当了一名步兵。

 

 

张震1985年重回国防大学担任校长,他知道王三欣能干,学校重要的理论建设工作都交给他负责。王三欣除完成本职工作外,还要日以继夜地撰写论文,为首长准备讲稿,准备举办一次全国性的“军事辩证法讨论会”。19867月一个雷电交加的风雨之夜,正在伏案疾书王三欣被紧急叫到医院:吴鸣珂遭遇车祸,全身四处骨折,昏迷不醒。他陪在妻子身边直到夜深。女儿和儿子知道他任务繁重,让他赶紧回去,他定定地看着浑身打着石膏绷带的妻子,默不作声,良久,他突然伸出手,在妻子的脸颊上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孩子们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爸爸爱抚妈妈的举动,禁不住心底一热,泪如泉涌……

 

那些天,孩子们眼看着爸爸一下子衰老了十岁。

 

 1986年11月,王三欣最后一次给学员讲课

 

19872月,在妻子遭遇严重车祸半年多后,加班撰写杨得志总参谋长授课讲义的王三欣倒在了工作岗位上。终年62岁。

 

张震闻讯掩面长叹:唉——这个王三欣,我是准备重用他的!

据知情者说,上级已内定王三欣担任国防大学副校长兼研究生院院长。

 

2005年,在王三欣辞世18年后,他的妻子吴鸣珂将酝酿了半个世纪之久的《长相思·和三欣》填写出来,献给自己终生的挚爱。

 

山重重,水重重,

山高水远记征程,

思君水长东。

 

合匆匆,分匆匆,

三十六年一瞬中,

来生再相拥。

 

 

 

历史的接力棒交到了下一代手中。

我的战友王淘沙跟他爸爸一样,参军时才15岁。

他与父亲有三点相似之处,一是骨头硬,二是业务精,三是战史通。有个比较经典的桥段是,他当作训参谋的时候,师里组织战术演习,一位首长发表意见说应该如何如何,王淘沙认为不能这样,阐述了自己的理由。结果首长说话很糙,完全不把小王当回事,一口一个你他妈的。王淘沙严肃认真地打断他:首长你他妈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规定不许骂人,你凭什么骂人?把那位首长噎得直翻白眼。幸亏有别的首长立刻喝止,小王,不许这样!大家这才下得台来。

 

王淘沙当兵时, 87团番号改为147团,他被分到三连四排当四零火箭筒手,可能连里看他个子大,能背动火箭弹。其实他当兵的时候背的是一把二胡,是妈妈非让他背的,妈妈的意思是连队太苦,你会拉二胡,能离开连队当宣传队员,少吃点苦。

 

 

然而,王淘沙最爱的还是爸爸的老本行,搞军事,当参谋。

然而,人生多遗憾,王淘沙那时候使用最熟练的武器是铁锹,最拿手的技艺是种地。147团长年在朱湖农场种水稻,春夏秋种地,冬天挑土烧砖修靶场,修了靶场看全训的邱少云连打靶。王淘沙愤愤不平地说,我们修靶场的不能打靶,不修靶场的专门打靶。一个连八九十个人种七八百亩双季稻。我算了算,我四年间种的粮食够我以最大的定量吃九十年,我这辈子不吃别人种的粮食都可以了。

 

种了四年地,住了四年八面透风的席棚。天气又闷又热,蚊子又大又赖,三个蚊子能炒一盘菜。傍晚蚊子像一团黑烟一样旋舞在席棚之上,夜里像一片黑布蒙在蚊帐上,你身体的任何部位不小心挨到蚊帐,立刻被咬出十几个大包。连队用水,在席棚边挖个坑,水就出来了,再挖个坑,把洗脸刷牙的污水倒进去。就这卫生条件。还有凶险异常的出血热,得上了十有八九要你的命。军区不得不派出直升机到农场撒老鼠药,毒死的老鼠堆成了一座座小山丘。

 

哎呀呀,士兵们真吃了大苦。连队的很多战士抱怨,早知道是种地,让我爸爸来多好,我爸爸比我种田种得好。

 

王淘沙却不这么看。他说,1979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最能吃苦、最能负重的兵是搞过生产的部队,挑稻谷把他们压出来了,大热天奔袭一点毛病没有,全训的部队反而有不少士兵累垮了。1971年,我当兵第一年“双抢”,抢收早稻,抢种晚稻,全训连队九连去支援我们,我就眼看着九连的兵咕咚咕咚地往田里栽,一天三分之一的人中暑,我们连就没事。

 

吃四年苦,受益终生。王淘沙说,当时陈振国团长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记了一辈子。他问我,小王累不累?我说累。他说,我告诉你小王,我见过炮弹炸死的,子弹打死的,还有病死的,没见谁累死的。对,我们团的头头就这么带兵的,就是要让你累,反正累不死人,所以我们把吃苦当成了一种习惯。

 

王淘沙后来在军事比武和竞赛中为我师夺得许多荣誉,当参谋也是一把好手,因为受军长器重,整天带着他去看地形、搞演习,上情下达,号令部队,被戏称为陆军第十九军的“二军长”。

 

欲知王淘沙后面的故事,且听下回分解。

 

 

 

本文资料来源于《王三欣纪念文选》,王浣沙、王淘沙、王溪沙编辑。王瑞峰《南行笔记》作为珍贵的军史资料捐赠国防大学档案馆,其复制品捐赠冀鲁豫军区旧址纪念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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